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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创造了这个世界?谁创造了人类世界?何以用“人类”二字区别自然与人文?人类真的配得上这伟大的文明,这繁杂的社会?在这世界生活会幸福吗?在人类世界生活会幸福吗?怎么是人类?为什么是人类?这文明吗?这光辉吗?这对吗?
不知道。
也许。
不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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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想纪念一些人罢了,那些自古至今的难题,熬死了千百位哲人的问题,我是向来不思考的。
此刻,我家窗外又开始雷霆雨骤,这雷,好像一直在折磨着天神,挑衅着地坤。地与天固然浑厚,唯有那中间的一切,随着风暴,愈加疯暴。
风暴好啊,每一位疯暴者,都希望在子夜之时畅快的与风暴交集,他们是疯暴了,但他们不是真疯,也不是真暴。这风和雷也不是他们的追求,他们坚信,我想也的确,风暴之后一定会有灿烂的苍穹。
疯暴的人要风暴,就好像枯涸的土地需得灌溉,没什么理由,只是厌倦了一切,憎恨着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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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何压抑的人,都是不怕暴风雨的。他们怕的,是没有暴风雨,更见不得太阳,只是阴阴的,有光,却黯淡。
黯淡,让人成了名誉吸血鬼——尽管他们不得已,于是每一位吸血鬼,就永久的被剥夺了向阳的权利,其灵魂已经出卖给了欧洲的撒旦,东亚的阎王。
为什么要把每一个人变成吸血鬼般惨白呢?这文明吗?这光辉吗?这对吗?
不知道。
也许。
不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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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想纪念一些人罢了,那些牛鬼蛇神的罪行,气死了千百位批判家的事迹,我是向来不思考的。
我要纪念谁呢?于我而言,既陌生,又熟悉,他至关重要。如果现在的世界,还把他们看作是人的话,我就称他作W君吧。其实是有两位W君的,或许有更多,我也数不清。只是他们都那么相似,那么黯淡,却很伟大——他们本应该是伟大的巨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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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君是采石油的,就是我们天天抱怨一直涨价的那个石油。他也有四肢,也有大脑,也有思维,也有精神,也有理性。也还有家庭。
他为我们采石油。我并没有目睹过采石油,我读了那么多本书,却从未了解过石油。遇见W君之前,我一直以为石油是从地缝里自己滋出来,然后用桶接着的。
看来人类从未摆脱过无知,不仅无知,却还不知。
石油是好东西,我们今日的每个人,都未曾离开它而生活过。就连那强大的、高傲的、霸道的美利坚,也甘愿为石油而俯首于他人。这样的宝物,采它的人想必一定是家财万贯吧?但是W君怎么就是个例外呢?
W君,以绝望惨淡的人生,提供了整个现代世界运转的动力,这看似蚍蜉撼树,却实实在在的做到了。就这一点,他凭什么黯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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象征正义的人,总是会以高傲的智者的姿态,用迷乱不清的尺度,涉足一切。如果有人找借口,说我描述的虚假浮夸,一个人怎么可能采那么多石油呢?我也回答过了——W君不是一个人,我遇见过一个两个,但实际上还有无数个。众志成城这个成语,我想正义者们还是学过的。
正义者应该给W君无忧的住所和食物,这是属于他的权利。应该给W君的孩子以育人为目的的教育,这是对后代的责任。再应该给他一辆轿车,这是他采石油所应得。
但他们做不到这些,其实也没有求着他们给予,但他们还不允许W君们从他们手中夺取,因为他们总说:我们是正义的代表。
他们的正义,倒也很是“辩证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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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正的创世者,总是勤劳而勇敢的,总是灵巧和聪慧的。像齿轮,以自我之小动,使万物之大动。他们是运动的,是有生命的,创世者们敢于用血肉铸造,剑锋寒芒,熔炉赤火,万类霜天,群龙腾跃。
还有一位W君,他虽不开采石油,但也创世者。他整个人,还有他的故事,我曾经都未见过与之相似的。因为我很无知。他告诉我:自从人类有了社会,便让劳者不获,获者不劳。他们也和正义者们时常有矛盾,他也能看得清楚。他眼中,希望太阳继续照着,永不落。但正义者们,却说让太阳休息休息吧,毕竟照了三十年了。可是休息了四十年,却好像永远休息不够。我们都不解,这太阳究竟如何了......
我突然更惊醒了,我们竟是一样的,他还比我多一样创世技能!我觉得更惭愧了。我读过很多书,他读的书没有我的多。但他知道的一切,竟都是我凭万卷书知道的一切。W君!
同在一列车中坐,我感到自己不那么高,W君也并不矮。W君用那独特的工业气息,一点点的吹散我身上的傲气。我深深的为他折服,如果我在他的位置,或许我会崩溃,变为尸体,化成泥。这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W君,我亲爱的W君!今日有幸同车坐,余生永乘一舸行。这世界是你们的世界,终会属于你们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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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向来不思考那些难倒千百位哲人的上古难题。因为曾经思考过,但思考不通,甚能把自己思考成疯人,遂停止思考。也就眼看着牛鬼蛇神到处抓人,抓回去,然后吃掉。把人肉吃完,骨头剔净,血饮干,剩有一张张人皮,于是这些牛鬼蛇神就成了人。
我猛然惊醒,才看到那人类并非人类,那文明并不文明。在我回忆W君时,得出了这个结论。那千百位哲人,怕是没见过创世者,那牛鬼蛇神,吃的确也就是创世者。
一切都慢慢明了了,这都是W君教我的。
W君们是伟大的。伟大的人,就是每一位W君。
受教了,感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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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稿次日随手摘录:
“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
他们把它叫做螺丝
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,失业的订单
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
我咽下奔波,咽下流离失所
咽下人行天桥,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
我再咽不下了
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
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
耻辱的诗”
——《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》
二零二二年八月二十日
叶寅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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